Relations:Ghost/Roach、Ghost/Soap,前后无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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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以为是自己失忆了,他试图去回想那些年月,但他确实什么都没想起来过。
那些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东西,大部分都像是一团扔洗衣机里搅过的浆糊,被抻长,压扁,和他的记忆无法匹配。
也许这代表的是他们的另一种可能。那些故事像一盘坏掉的唱片在他脑内播放着——说话的内容大致相同,但是变了用词和走向;说话的人看上去很熟悉,却和他真正认识的那个有着细微的差别。
或许在随便哪个地方,还有一个梦里的事情全没发生过的宇宙,但在他的世界里,大部分事情都已经以某种方式出现过了——除了Roach。
Ghost在他往常起床的点走回了农场。快进屋的时候,他听见鸡舍里面传来闹哄哄的声响。
Soap背对着门,全力防御着鸡鸭们对他手中饲料桶的进攻,因此没听到开门声。一只鸭子正伸长了大白脖子想去咬他裤腿。
阳光从大开的门里流了进来,Soap这才转过身。
“噢,”他一边说,一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,“我决定帮忙做点家务。”
起初他没有看向Ghost,等他终于抬起眼了,也只敢直勾勾地盯住Ghost的眼睛,好像多看一下其它地方Ghost就会掏把枪出来把他崩了似的。但他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地向下瞥了一眼——眼睛有自己的想法,大脑都来不及阻止——出于莫名的冲动,他又瞥了一眼。
他的视线在那停了半分钟。
Ghost都能在自己脸上感受到那个具体的落点了。
“你没必要这样的。”
Soap没再看向他的眼睛——这小子直接看向了别处。
“那一只,”他朝躲在架子里的一只鸡点了点头,“它好像有点不对劲。”
“它受伤了吗?”
“这倒没有,但它没出来吃东西,而且鼻子里全是脏东西,你看见了吗?”
那只鸡被Ghost抱起来都没什么反应。他翻来覆去地检查着,它的羽毛摸上去感觉很粗糙。
“你要把它处理掉吗?”Soap问道。
他在Ghost身旁弯下腰,看着他几乎完全包住了那只鸡的双手,鸡还是一动不动的。Ghost叹了口气。
“先隔离试试,把它跟别的动物分开。”
“那我们可以去商店买个狗笼,”Soap又挠了挠自己的脖子,他的头发长了,打脖子后面从他的莫西干里呲了出来,他就这么卷着这撮头发分散注意力,“或者给它栓根链子...”
“你身为动物权益保障者的原则呢?”
“给它栓根线怎么了嘛?”
“它总得出去拉屎的吧,你知道的,栓根线它的个人空间就太小了。”
车库里搁置着一堆木板。Soap过去拿,狗在他路过的时候趴在地上冲他摇尾巴。
她长胖了一些,跛足也消失得差不多了,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没什么活力,所以她就这么缩在屋里。Ghost说等Soap一走就把狗赶出去,Soap想知道Ghost到底是不是真心的。
他往衣服口袋里塞了几把工具,把木板抱进怀里就往鸡舍走,Ghost正忙着清理那片地方。
他们把鸡鸭赶回笼子里。饭才吃到一半,天气又冷得要死,那些鸟儿们离开得不情不愿的。
Soap放下木板,然后默默地递给了Ghost一个面罩。
他们要弄出一个其它鸡鸭进不来的小角落,然后在里面放上食物和水。
一个人干的话大概要两个小时,但Soap留下来了。
一时间,空气中只有金属敲击金属或不小心打滑敲上木板的声,鸭子的嘎嘎叫偶尔穿插其间。
“为什么你不回去找你的父母?”
Soap的手稳稳地握着锤子,仿佛他已经这样做过成千上万次。几次轻敲,一颗钉子完美地直插入木板。
Soap在回答前轻轻笑了几声:“我们关系不太好。”
Ghost也挤出一声笑叹:“那,像你这样的人,不会连个伴侣也没有吧?”
“还真的没有。”
“不敢置信。”
“下次有机会,你自己亲眼来苏格兰看看好了。”拨开Soap打趣般的语气,那听上去像个真诚的邀请。
“不想抢你的风头,Johnny。”
Soap又笑了起来。
如果不是Ghost正好在看他,谁也不会发现在那一刻,Soap笑得放松又自然,好像长久以来挂在他身上的紧张终于顺着什么流空了。
看着他们刚建好的玩意,Soap自言自语道:“要是扩散开就糟了。”
Ghost在边上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以表附和。
“应该不会。”他说。他专注地看着那只鸡,但它的状态从Soap发现以来没怎么变过,“你发现得很快,”这是一句不太明显的谢谢,“它昨天还好好的。”
Soap朝他那看了一眼:“希望如此。”
他们让那只鸡自己待了会。过了一段时间,Soap自愿去做把其它鸡鸭从笼子里放出来的人。
Soap又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,尽管他还有几天才走。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,他只是不想闲着。
这让Ghost想起那个变得空荡荡的房子,那些海报,那些相片和那个相框。
*
*
妈妈。
他穿着袜子的脚在地板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几年之后,他会学会怎么更静默地走路。他伸手去拉门把,指尖刚摸上冰冷的金属,他就把手抽了回来。
妈妈?
他的父亲不久前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——“砰”地一声摔上门,径直掠过了他。
门下有血,与黑黢黢的地板和Simon的影子交织在一起,那血看上去像是黑色的。
他更小一些的时候,他的猫咬着一只松鼠跑回了家。松鼠血流不止,却还在呼吸,Simon把它放在一个纸板盒里,边上放了食物和水。几小时后,那只松鼠依旧在苟延残喘。
如果你真想做些好事,就杀了它吧。他的弟弟这么对他说道。Simon看着他,像在看一个疯子。
去找块石头,砸碎它的脑袋。你看,它已经好不起来了,活着只是在受苦。
等Simon起身的时候,松鼠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他把它带到森林里。他用石头刨了一个洞,轻轻地把松鼠放了进去,然后,将石头悬在了它的头顶。
他的手僵住了。他一直呆坐在那,直到他的手臂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发痛,他甚至不确定他的手还能不能动。
然后他动了——重重地砸下去,一下,又一下。他什么也没听到,除了石头撞上地面雷鸣般的声响,和他越来越剧烈的心跳。
他把石头丢在原地。他看都没看那只肝脑涂地的松鼠,只是把土填了回去,然后用树叶盖上了那个洞。
他的父亲用撬棒重重地砸在了他母亲的头上,她的头骨碎裂开来。他一直殴打她,一直,到她咽气了都没停手。
她在痛苦和恐惧里死去了。Simon看着她趴在自己的血泊之中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只松鼠。
*
*
那只鸡还是没活下来。他晚上和半夜都出去看过,那时,小鸡还会看着他,轻轻地歪歪头。
但早上再去的时候,他发现它已经死了。
他确认了一下,心跳已经彻底消失,所以他提着它走进森林,在树木之间挖了一个洞,把它埋了进去,这样狗就找不到了。
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下过雨了。他昨天没出去散步,所以现在正好可以把两天的份一块走掉。
回到家后,他看到Soap正将一把椅子拖上阳台,面朝原野坐了下来。
远远地看过去,他似乎正在读书,直到走近了,Ghost才发现Soap是在画画。
“早。”Soap从躺在大腿上的日记本中抬起眼。
Ghost的视线落在被Soap的手挡住的那几页上,其实他没故意要遮挡什么,只是放的位置刚好只能让Ghost看到几根杂乱的线条。
“在画什么?”
Soap笑了笑,像是在自嘲。
“就只是,你懂的,农场。”他用空闲的那只手虚虚地指了指他们的周围。
Ghost让自己靠在围栏上,Soap没转回去画画,而是看着他。
“那只鸡怎么样了?”他问。
“死了,”Ghost答,“埋在了森林里。”
Soap哼了一声。他的手指摆弄着一支铅笔。Ghost转过身去,Soap似乎又回到了他原先在画的东西上。
一时间,空气里只有Soap的笔划在纸上清脆的声音。
“天啊,她动个不停。”Soap抱怨道。
“谁?”
“那匹马!”
仿佛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,她转过头来看向他们。她通常会往外走很远,但今天她就立在栅栏旁吃着草。
“我能看看吗?”
Ghost离得很近,Soap一伸手就把日记本递到了他面前,他小心地接进自己手里。
纸上画着他们面前的景色:灰色的天空,无尽的田野。寥寥几笔画出的是大门,浓墨重彩刻画的是那匹马。锐利的角度,结实的塑造,她的黑眼睛落进Ghost的眼睛里
在纸的边缘上,是房子的一角和Ghost的肩膀,他的手撑在围栏上,一片阴影落在巴拉克拉法帽上,不过这副画的焦点依旧是天空、马匹和田野。
“我都不知道你画得这么好。”
“我一般也不给人看。”
Ghost的手指垫在纸下,但他没直接翻。
“可以吗?”
“当然,不过里面也没画什么有意思的。”Soap耸耸肩。
Ghost开始从头开始翻阅这个本子。
本子里有许多肖像和风景画,很少有完整的作品,大多只是匆匆画下的草图。
Price的头像,画得比他本人更显老一些。Laswell——Ghost觉得她被画得太柔和了,缺少了年岁和压力带来的锐利——还有几个涂鸦,关于Gaz、Ghost的面具,一只与Ghost合作过的警犬。
有张纸上画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伤口,一个两条腿被炸个粉碎的家伙,还有Soap自己的掠影,脸上满是黑色的淤青。
最后这几个绘画都是近几年的事情,Ghost甚至记得Soap尝试画下来的东西是什么,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,又恍若隔世。
这本日记保有着真实的生命。
它的边角磨损了,有些纸页被茶水弄脏,还有些地方,Soap落笔太重,一些没画好的图画就这样从中撕裂。
有些地方还沾上了血渍——棕色而又模糊的污渍,他试着用手指抹去它们。
本子的空白(说空黄更准确——纸张已经因为风化和磨损微微发棕了)还没被填满,但里面确实已经画上了很多东西,一页又一页地画着森林环绕的原野、石头堆砌的篱笆、牙尖嘴利的鸭子和光秃秃的羊。不久之前,Soap还问过Ghost是不是要经常给这些羊剪毛。
继续向后翻,笔触开始变得和其它草图不一样了,它们变得轻柔而小心,就像Soap也不确定是否该把它们留在纸上一样——Ghost低头看书的背影、Ghost在把马蹄放在膝上调整蹄铁、Ghost手臂上那个伤疤、Ghost闭合的眼睛。
Ghost觉得自己不该再翻下去了。
“多才多艺啊,Johnny。”他把日记本递还回去。
Soap笑了。
日记本不大,刚好能放进夹克衫的口袋。Soap又把铅笔揣了进去。
“想出去散步吗?”
“为什么不呢?”
Soap去冰箱抓了两瓶啤酒。路过车库去大门的时候,那只狗看见了他,并跟了上来。
他们向着铁轨走去。没了积雪的覆盖,它们普通地陷在泥泞地面的棕绿之间,让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会有火车经过。
就像脊梁长在血肉之中,铁轨也这样土壤里生根,长了出来。但最终,如果你不回头看,草地会把一切又用绿色覆盖。
“我会告诉Price你还活着的。”
“有必要吗?”
这是Soap来之后他们第一次聊起特遣队的事。
Soap看向他,似乎有些不满,但还是轻轻笑了一声。
“他可能会给你打电话,聊聊天或者什么的。Laswell最近忙得都不跟他说话了。”
“可怜的老家伙。”
狗一直跟在他们身后,有那么几次Ghost转过去看了看,在草丛掩映下他几乎找不见它。
“你知道吗,我刚入队的时候还以为他们之间有点什么...”
“谁?”一点笑意在Ghost的声音中闪烁着,“Price和Laswell吗?”
“对啊,没想到她是...”
Ghost没转头,只是用余光瞥向他,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。
“她有个妻子,还有其它的一些什么。不过就算她没结婚,我现在也不想这码子事了。”
“这种事自己想想就好,兄弟。”
“不好意思,Ghost,忍住八卦的冲动太难了。”
他从来没沿着这个方向走这么远,没了雪的覆盖,这条路看上去不一样了。
他们登上小山,地面再次变得平坦。从这里,他们可以看到世界在他们面前展开,空空荡荡的大地上,铁路沿着山坡继续向外延伸,一直到好几公里外。
“我们应该晚上来的。”Soap深呼了一口气。
“你会迷路的。”
“但是风景会很棒,”他晃了晃脑袋,“天空,星星,”他踢开一块脚边的石头,“想躺下吗?”
对这个提议来说,前一公里的路面太泥泞,但这里只有石头、草地和血红色的金属,所以刚刚好。
他们一起躺下,狗坐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。
Ghost把脑袋枕在铁轨上,这个姿势,他的脖子会疼,背部也会在一会后变得僵硬,但这还不算最糟糕的,他抬头看去,天上乌云密布。
“还记得那次任务吗?”
作为回应,Soap“嗯”了一声,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。
“那些...它们叫什么来着?”他眯起眼,搜寻着正确的单词,“啊,该死的...没错,极光。”
“和那时一样好。”
Soap笑了起来。
“它们可没法相提并论。”
Ghost侧过头放松自己的脖子,他的视线顺着铁轨的线路向前延伸,一直消失在某个山丘的背后。
他的耳边嗡嗡作响,如果他足够努力,他可以想象那是远处火车渐近的声音。
仰起你的头,他想,闭上你的眼睛。一切都会消逝的。
“我不会自杀的,”他说,“我只是希望我不在这里。”
Roach看向他,就好像Ghost曾真的有机会这样做。
Soap吸了一口气,风吹拂而过,草地和他的衣服都猎猎作响。
“你知道吗,其实那挺合理的?关于你有那种感觉——你的生活一团糟,你完全有理由那么做。”
他的每个内脏都像蚊香一样绞在一起。他可以感觉到Soap正在注视着他的后颈。
Soap坐了起来,一脸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。
“真是老了。”Soap呻吟着,站起来,伸出一只手来拉Ghost。Ghost握住了他。
“考虑考虑退休之后的事吧,Johnny,否则你就得在这种地方了却余生了。”
“没事啊,我对铲屎挺感兴趣的。”
“你是兽医。”Ghost提醒道。
Soap打鼻子里挤出一声嗤笑。
“差点给忘了。”
Soap打了个哈欠,嘴巴张得老大——他的手差点遮不住他的牙。他抬头最后一次看向天空,再次呻吟出声,好像把目光从天空上挣扎着挪开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“在我肌肉拉伤前我们快走吧。”
他们走了一会。
Soap的风衣在身上沙沙作响,Ghost能听到风吹过时布料在空中拍打的声音。
“我会想你,你知道的。”
铁轨穿过道路,在田野的另一端继续延伸。
“如果你真的把自己杀了的话。”
他们跨过水渠,继续向前,湿漉漉的草地在脚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。
“我不是说你不可以这么做,或者...我只是希望你不要。”
Soap没有看向他,或者只是因为Ghost走在前面,正视前方,所以没有注意到Soap在看向他。于是他们两个都假装Soap什么都没说过。
Soap的行李都放在门外,他一个小时之后就要走了。他站在走廊涂涂画画着什么,Ghost走过去,跨过他投在廊道里的倒影。
“等等等等,”Ghost听见Soap这么喊道,于是转过身来,看着Soap把日记本塞进背包顶端,接着跑向他,“得去跟它们说再见。”
Ghost挑起一边眉毛,没多作评论。Soap跟着他走进了谷仓。
“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用处,你应该给她做个玩具。”Soap突然说道。
“给狗?”
“嗯哼。”
“你一走我就把它丢出门。”
Soap翻了个白眼:“当然,你说了算。”
Soap一边玩马嘴唇,一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,久到Ghost都开始觉得他们是在玩瞪眼睛大赛。接着他又跑去刺挠那些山羊。
“好好照顾这只羊,”他蹲下身,用两只手捧住那只山羊的脸,轻声嘱咐道,“你也不要在我离开的时候再逃走了噢。”
Ghost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把动物们放出去,所以Soap也和绵羊鸡鸭们玩闹了一会。
他站在围栏前,最后一次看向这片田野。
“我会想这个地方的。”他把手放在口袋里,脸上挂着一种让Ghost无法解读的表情。
“你什么时候再放假。”
Soap耸耸肩。
“你知道的,说不准。”
他们一起喝茶。Soap从挂衣架上取下外套。
他把他的包提进车子,然后,他离开了。